云骇被钉在这里,少说也数百年了,那时候仙都可好得很。 即便这数百年里,他借着“供印”给自己吸纳了不少养分,也借着托梦引诱百姓来此,想破掉镇压大阵。但没有人会跑到这墓穴深处,对着地底下的人讲述如今的世道。 那他是如何知道,仙都已经殁了的? 乌行雪扫眼一看,忽然发现深穴边沿石壁上刻着符文,之所以之前没注意,是因为那符文太密太乱了,乍一看根本辨认不出来,以为是震出来的裂纹。 现在仔细看了,才发现,那符文之所以太密太乱,是因为叠了两层——曾经有一层旧的,后来又盖上了一层新的。 而那两层符文的笔触,似乎还不太一样,并非出于同一个人。 如果说旧的符文,是当初花信把云骇深埋于此时留下的…… 那新的呢? 乌行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他猛地看向藤蔓缠裹的云骇,就听见对方半睁开眼,轻声说:“因为我出去过啊。” 众人瞬间一惊。 这句话简简单单,却惊得那几个仙门弟子一身冷汗。 镇在这里的邪魔居然出去过?! 他们差点又要摆起剑阵,就听见医梧生忽然开口,嗓音轻恍地问道:“是……二十多年前么?” “你是二十多年前出去的么?” “你是不是……是不是来了一趟花家?” 医梧生竭力回想二十多年前,花家接治过的陌生人。那时候大悲谷正是混乱,有太多世人中招,每日来客络绎不绝,几乎踩塌了花家的门槛。 如果那些人之中,混着这位邪魔,那他和花照亭脖颈后无故出现的供印,便能解释了…… “可你为何能出来?!” 云骇却答非所问,说:“我去过不止一趟花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捆缚着他的那些藤蔓突然疯涨,像是活了一般,带着暴戾风声,猛地朝众人击打而去。 仙门弟子一剑刺穿藤蔓,就见更多的邪气从茎内溢出来,源源不断! 他突然爆发,弄得大多数人措手不及。 好在萧复暄那柄长剑还未入鞘,只见金光如浩瀚水波一般极速荡开。所过之处,藤蔓俱毁! 在漫天断藤和邪气中,免字剑尖直贯而下,在即将钉穿云骇心脏时又骤然停止。 那一刻,整个墓穴寂静无声。 众人屏息半晌,听见萧复暄低沉的嗓音响起:“既然出去了,又何必回来。”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反应过来。 是啊,既然都出去过,为何又要回来?你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挣脱镇压,重见天日么? 他们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云骇的突然暴起,比起杀招,更像是强弩之末。明知萧复暄在场的情况下,那样的暴起除了换来致命一击,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图什么…… 就听云骇沙哑的嗓音道:“我跟灵王是旧友,跟天宿大人交情不算深,不要总在临阵之时,念那些不必要的旧情。” 他说着,身上的藤蔓突然缠上萧复暄的剑,一边因为承受不住仙气不断爆裂,一边拖拽着剑刃,狠狠往下—— 就听噗嗤一声。 仙剑贯穿心脏的时候,凉意惊人。让他又想起了数百年前大悲谷青灰色的天…… 花信的剑,剑柄上盘着桃枝纹,没这么凉。 他不知道,当年本该毙命的一剑,为何还有转圜余地。他同样不知道,在他沉入长眠时,花信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某一天他就像梦中惊醒一般,忽然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东西,头顶不见日光。 周围满是符文,他动弹不得。 在他焦躁至极,邪气暴涨之时,他听见了一道声音,很远又很近。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几世都不会忘怀。 那声音说:“我徒云骇。” 于是他瞬间安静下来,一遍一遍地听着那句话。 可是有些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修炼邪魔道便是如此,修到最后,不知是他在操纵邪气,还是邪气在操纵他。 那种魂魄被一分为二的感觉又来了,一半在说:我要出去,谁能奈我何? 另一半说:不可。 大悲谷常有世人经过,他趁着巨阵松动,送了一缕灵识出墓穴,攀附在某个路人身上。 嗅到生人气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饿了太久。那天,他幽幽立在仙庙龛台上,像当年的神像一样俯瞰着来祭拜的人,一边嗤嘲,一边给他们留了些印。 那一刻,他另一半魂魄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