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刹那,提出了那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名字:“——你要和谢琢,清楚地在天下人面前划开界限。” 王瑗之面无表情:“我想好了。” 老人继续逼问:“即使日后,陛下很有可能会将处决谢琢的事情交给你来做?”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王瑗之的下颌猛然绷紧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反驳、不要去想象那个场面,王尚书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地审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想好了。”王瑗之咬着牙,低声回答。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血肉,让他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老人看着他,声音温柔了一点:“怎么就忽然想明白了?之前还天天吵着闹着要去谢家,要不是我派人看着你,你怕不是早就逃出去了,怎么现在就变了?” 王瑗之不知想了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道:“因为……我忽然想到,如果我永远是现在的王凤子,那谢琢也许真的就会得到那道处决诏书;而如果我能做权倾天下的王瑗之,那么……” “那么,我或许就能够拦下这道诏书,尽管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总得去试一试才行。” 所以他要往上爬,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一直爬到,能够展开羽翼,护住直上九霄的那阵凌云之风。 王尚书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知是欣慰还是惋惜,缓慢地点了点头:“那你去吧,好好把兵部这件事解决了,以后上门拜访的客人,你出面接待。” 王瑗之知道这就是要将他推到人前的意思了,于是振袖敛容,深深向着祖父一揖,在他要离去时,王尚书忽然又叫住了他。 “凤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特别没用?” 大夏的副宰轻声问:“我们个个都手握重权,却对血泪真相不闻不问,日日粉饰太平,抱着大夏千疮百孔的空壳高卧于室,自身老迈固步自封,还千方百计试图阻拦你们为民请命,这样想来,不仅是没用,简直就是罪该当诛了。” 王瑗之极快地皱了皱眉:“大父此话太过偏激。” “偏激吗?”王尚书瞧了孙子半晌,忽然一笑,这个笑容里竟然有着能被称为狡黠和潇洒的意味,“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我们老头子的?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了?” 王瑗之眨了眨眼睛,恍惚想起,自己的祖父年轻时,也曾经有被称作王家璧玉的辉煌时候,当年的王璧玉,和谢家玉树一起,不知揽走了多少小娘子的芳心。 而到了现在,那些为璧玉美树掷过鲜花的小娘子们都已经为人高堂祖母,昔日的璧玉垂垂老矣,谢家玉树也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夏首辅,没有人再会去拦着他们的车驾请求郎君下车一见,被整个都城捧在手心的芝兰凤凰变成了他们的孙子,就像是时间再一次进入轮回。 “我和谢渊都想看见你们的孩子驾着羊车在都城驰骋,谢郎、王郎的喊声也能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但是……” 王尚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东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这寂静沉重而悲伤,王瑗之没有打扰他的沉思,轻轻一礼,从花窗旁退开,在最后离开时,他垂眸一瞥,看见了之前一直被祖父握在手里的那一卷竹简,心神忽然一动。 那上面的字他熟悉之极,在文会上、信笺上、绸帛上、竹片上,他曾无数次地见过相同的字迹。 铁画银钩,清俊挺秀。 那是饮玉的字。 王家祖孙的谈话不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京城里的人只觉得好像哪里有了新的变化,王尚书身旁多了个形影不离的王瑗之,便是朝中重臣前来拜访,他也能获得一个旁听的位置。 这种暗示足够让所有人都明白王尚书的意思,于是几乎是一夜之间,称呼他的小字“王凤子”的人变少了,转而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