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本能地弯腰伸手,想去搀扶:“这女郎怎么了?” 手还不曾触到沈青葙,裴寂一把推开了他。 力气之大,让崔白吓了一跳,不由得问道:“无为,怎么了?” “别碰她!”裴寂带着突如其来的强烈占有欲,几乎是恶狠狠地叱道。 他飞快地解下外袍,绯衣一抖,盖住了沈青葙。 崔白从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诧异地追问:“无为,她是谁?你认得她?” 她是谁?裴寂也想知道。 更想知道他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裴寂弯腰低头,眼尾上翘的凤眼对上沈青葙潮湿迷濛的眸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问她:“你是谁?” 沈青葙在迷乱中看见了他的脸,宽额隆准,鼻挺颔直,一双凤眸像无底的深渊,黝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此时的狼狈。 明明是陌生人,可她却无端觉得熟稔信赖,就好像她早就与他相识相知一般,沈青葙挣扎着,艰难地向前爬了一点,再次向裴寂伸出了手:“郎君,救我……” 裴寂看见她手心淌下的血,衬在瓷白的肌肤上,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 左胸突然疼得无法忍受,像是有人在他心口上重重扎了一刀,又握紧刀柄,一点点拧动,深入。 眼前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安邑坊的大街上,她手持匕首,毫不迟疑地捅在他的心口。 她脸色苍白,神情决绝:“裴寂,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血顺着刀刃缓缓流出,他只是怔怔地站着,问她:“沈青葙,为什么?” 原来她叫,沈青葙。 突如其来的爱恨那样强烈,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裴寂已经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沈青葙。” 沈青葙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竟认得她! 他知道她的身份,他知道她是从云州案中逃出来的,他会拿住她送官,她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该怎么去救爷娘和哥哥? 极度的绝望中,沈青葙怔怔地看了裴寂一眼,晕了过去。 肌肤柔腻,触着他的指尖,她倒在他掌中,像一朵枯萎的花,心口那处骤然疼到无法忍耐,就像是她真的捅了他一刀,又像是那处,已经被她挖空了一块。 裴寂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压下心口的剧痛,在崔白复杂的目光中,打横抱起了沈青葙。 他必须带走她,他必须弄清楚这诡异的一切,弄清楚她,到底是谁。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齐云缙沉着脸,匆匆从楼上追下。 阴鸷的目光对上裴寂时,瞬间变成了讥讽的笑:“某当是谁,原来是裴三。” 太子中允裴寂,平阳侯府三郎君,太子的头一个心腹亲信。他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青州,不消说,多半和他一样,是为了云州那桩震惊朝野的贪墨案。 毕竟,那贪墨案的首犯,云州刺史杨万石,乃是太子妃的兄长。 齐云缙上前一步,瞧着裴寂,轻嗤一声:“怎么,长安城中头一个守规矩的裴三郎,什么时候改了性子,跑来逛妓院?” 裴寂看着他,神色淡然:“齐将军,幸会。” 却在此时瞥见齐云缙指甲缝中嵌着的一缕红纱,凤眸中冷光一闪,裴寂下意识地将怀中人抱紧了几分,是他,是他动手撕了她的衣裳,逼得她不得不跳下高楼。 崔白叉手一礼,道:“不想在此处遇见齐将军,好巧。” 太子舍人崔白,裴寂的密友,又一个东宫心腹。齐云缙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只伸手向前,去夺裴寂怀中的人。 裴寂侧身避开,凤眸一睁,陡然带出几分凌厉的气势。 “怎么,裴三郎也看上了这个雏儿?”齐云缙一抓落空,狭长的眸子盯着裴寂紧紧护在沈青葙腰间的手,幽幽地笑了起来,“若是别的,某也就让了,不过这雏儿是某五百缗钱买下的,等某取了她的元红,裴三郎若还是想要,借给你玩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意倏忽冲上裴寂顶心—— 他怎么敢! 长眉一振,裴寂沉声道:“郭锻!” “郎君,”一名青巾包头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道,“某在此。” 齐云缙知道郭锻,河内有名的游侠儿,当年犯禁被判入死牢,是裴寂救了他,从此便跟着裴寂,誓死效命。 叫出郭锻,是要动武?齐云缙看他一眼,抬高了声音:“人呢?” “郎君,”院外很快涌进来数十名健仆,齐齐应道,“某等在此听命!” 崔白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低声向裴寂询问:“无为?” “你先走。”裴寂低声说完,跟着吩咐郭锻,“郭锻,去支二百金给齐将军。” 二百金,市价可抵一千二百缗。齐云缙瞟了眼被裴寂紧紧护在怀中的沈青葙,一声清叱:“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