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真面目。”宇文序将人搂在怀里,“我已命六尚赶制皇贵妃册宝仪仗,明年之后起凤山不必去了,只去九成宫消夏避暑。” 皇贵妃册宝…… 后宫女子受封,皇后可得金册、金宝,其余嫔妃但有金册。从前盛宠如宸妃南婉青,亦无金宝。 汪白党羽已除,朝堂东楚旧族一家独大,宇文序帝王心术,必定容不得。宸妃封号因东楚世家而起,宇文序有心加恩晋位,便是将她自东楚一脉摘了出来,纵使日后雷霆之怒伏尸百万,那血星子也溅不去南婉青身上。 妩媚含娇的语调断续哽咽,美人杏眸清泪,偏偏忍着不肯滴落:“若是哄人的话,我也信了……”语罢暗自垂眸,宇文序胸口洒下点点热泪。 既知性命无虞,南婉青不介意扮作情根深种的痴心女子,喜不自胜又患得患失。 宇文序更是满心爱怜,坐直了身子,臂弯紧紧收拢:“我说的尽是真话,只怕你不信。” 绿漆直棂雕刻竹节样式,窗前一架单瓣木香花宛若素云堆雪,草植清馨透过朱红幔帐,悄无声息染了迷醉与妖冶。榻上二人形影依偎,絮絮说着体己话,待到起身更衣已是午膳时分。 南婉青换了十样锦罗衣并荼白花鸟裙,前几日尚服局送来的立夏新装,大袖罗衣为求轻便舒适舍弃金丝银线,以金银粉勾勒如意云纹,下身花草鸾凤栩栩如生,绣线由各色鸟羽捻成,浮光溢彩,愈显美人瑰姿艳逸。 渔歌空着手进来,南婉青端坐明镜梳妆,及腰长发只挽了个家常矮髻,梳头侍女挑拣首饰,约莫宇文序仍在内殿更衣。 “娘娘,赵修仪求见。”渔歌附耳道。 一支垂丝海棠宝石珠花簪入乌黑云鬓,南婉青眉心微蹙,渔歌挥退梳头侍女,取下珠花,拈起挼蓝绣球缠花金钗斜插鬓边,轻声回禀:“赵修仪跪于昭阳殿正门,道是今日见不得圣驾便长跪不起……” 南婉青拔了金钗,左左右右一阵比划,很是漫不经心:“你办的叫什么差事?” “娘娘恕罪,”渔歌急忙告罪,“我回了娘娘与陛下商讨要事,不见外人,请修仪鸾驾回宫。她仍是跪着,死活要见陛下一面。”南婉青将缠花金钗推入右侧发髻,几缕青丝散乱,渔歌见状伸手抚平。南婉青道:“请去后苑花房,走了再放出来。” 渔歌低低应了声“是”,铜镜一角挽起赤红鲛绡,玄衣男子长身玉立,南婉青眸光流转,渔歌会意,福身退下。 “又打什么主意?”宇文序款步行至梳妆镜台,侍女匆匆告退,不明何故。 南婉青道:“渔歌来了问午膳的饮子,有香薷饮、薄荷饮,问是哪一样。我想你劳累这些天,常常饮食不节,饥饱失时,便定了香薷饮,宽中和气,辟风寒暑湿,最合你的脾胃,你说好不好?”[1] 宇文序神色未动却软了声调:“你自然最周到。” 南婉青莞尔嫣然,牵起宇文序更近妆台半步,一匣子金银珠玉耳坠,南婉青笑道:“我看花了眼,你来评一个最好的。” 莲花楼阁、蟾宫月兔、白玉铃兰……妆奁五色琳琅,宇文序一一看去,鲜丽繁复的小玩意儿通通一个样。他皱着眉头打量半晌,挑了一对掐丝蝴蝶银坠子,银丝细如毫发,缠绕米粒大小的宝石珍珠,蝶翼随风颤动,灵巧蹁跹,极为精细的心思与手工。 “陛下好眼力,尚服局的人说是近年最费工夫的耳坠子,需极细的银丝方有蝶舞轻灵之态,却又不可太细,太细易断且缠不牢珠子。”南婉青将银钩穿入耳洞,斑斓羽翼扑闪颈侧,珠光陆离,“这珠子也费事,大了挂不住,小了不显色,大半年才得这一对。” 宇文序端详镜中玉人,不知听进多少,只道了一声“好”。 南婉青道:“陛下说说好在何处,我替尚服局司衣讨个赏。”[2] 宇文序闻言默然,良久方道:“我瞧着都是一样,这两只用料俭省,想必不至拽得耳根子疼。” “你喜欢我也喜欢,”宇文序道,“我是个粗人不识声色,见你样样都好。” 铜镜半人高,倒映一坐一立两道身影,南婉青如堕云雾,听不出宇文序话中之意是旁敲侧击抑或敷衍了事。前后隔镜相望,她看到他眼底高深莫测的温柔。 —————————— 注: [1]香薷饮功效:出自明薛己《内科摘要》。 [2]尚服局司衣:宫官六尚职位,尚服局有司衣、典衣、掌衣各二人,掌宫内御服、首饰整比,以时进奉。见《新唐书·志·卷叁十七》。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