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坐在灰扑扑的墙根底下陪着一口枯井的样子,她也习惯了。 “紫苏叶隔纸烤过,我加了陈皮还有一勺蜜,饮子要温温热热地喝,冷了伤人。” 翠宝猫下腰,把多的那碗给他。 高献芝抬眼,先是看了一眼面前的,又看向她手里那碗。 一碗多得快要满出来。 一碗不足一半。 也不知道是天要下雨还是他要下雨,眼里蒙着湿漉漉的水汽,这样看她,翠宝只好和他解释: “紫苏能去恶气,你气性大,得多喝。喝不喝嘛,我手都端酸了。” 她扬起唇角。 小脸被炉火熏得泛红,身上草药清香也更加怡人。 挖苦了人又摆出好脸色,不好恨她了。 “喝。” 高献芝咽咽喉咙,伸手要接,却听见她说:“上回同你说的事,你想好了没有?义父要你两女共御,你要不肯答应,我可就——” 后面几个字不及说出口,啪的一下。 翠宝甚至在霎那里看见一道水浪从碗里翻了出来,翻出弯弯的弧,水先落地,碗随后就到。 哐啷哐啷—— 就着水渍,打翻的碗倒扣着,抖得可欢。 面前人嚯的一下站起来。 他本就高大,蓦然挺直,玉山如临,好大一股风打着脸,翠宝下意识后撤,另一碗饮子在手里这么一晃,就剩一口。 啊! 这! 她想大呼可惜。 抬头见到高献芝气苦地红了眼眶,眉山紧敛,直挺挺站在面前,又不忍心道可惜了。 他没开口,一个字都没说。 灵魂却像无声诘问了她一遍又一遍。 翠宝有时真恨自己的恻隐之心。 他这样看着她,她就心软了,想想很是不必生气。 毕竟他也是个可怜人。 四目相对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高献芝拂袖而去,留她一个。 “不答应就说不答应,好端端的,怎么拂了我的饮子,煮了那么久,还搁了蜜呢,不是爱喝蜜么?” 翠宝探头,看他真走远了才咕哝。 仰脖子,把碗里剩的那口喝了,摸摸袖子没找到自己买的芝麻炊饼,想了片刻才忆起在屋里,索性先去拿饼,回来就着剩的那碗饮子吃,吃饱再收拾。 等她拿了饼走回来,发现两口碗已经迭着放在门槛边上。 枯井边一滩水渍也被擦干净了。 她咦一声,歪着脑袋,四下看。 嘿,真就在一根栏柱后面发现了抹淡青色。 淡淡的,像秋江上浩渺的烟波。 就知道是你。 鬼鬼祟祟。 高献芝背靠栏柱,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闪身躲藏,慌乱中不知道自己大袖没收好,早被人发现了。 他侧耳,听她弯腰去拿碗,听她跨入门槛,窸窸窣窣大概在翻医书或者动笔在做一些奇怪的画,这才从柱子后面绕出来。 饮子洒落的地方还没干透。 她说里头有他爱喝的蜜。 没等他再看几眼,天上突然开始落雨。 雨滴砸在砖石上,绽开一点又一点圆圆的湿痕,雨势很快密集起来,秋雨逗下,没一会儿便把他要看水渍完全覆盖。 高献芝垂了垂眸,掩住眼底急色,怔怔站在斜风细雨里,听凭雨水冲刷。 加了蜜。 甜的。 不该拂了她好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