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壁往下淌。 他看着杯子上缓缓往下淌的水珠,有些惘然地沉默了片刻。 他想,故事的开头应该是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他是一个总会在画画时不经意抬手间把颜料抹到脸上,头发会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小啾啾,画面的色调总爱弄得很灰,会因为学分和满课以及画具颜料都太贵而天天愁得眉毛拧在一起的,普普通通的美院学生。 那时候,他的手还骨节分明,尽管总是会沾上颜料,但还是干干净净,特别好看。 徐凉云曾经很喜欢他的手。 * 陈述厌记得那是大二上半年的某一个周末,他去了凉城北边的那个云海公园。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徐凉云。 那是陈述厌第一次去那个公园,他平常闲着没事如果想写生,都是去学校里找位置。他们学校毕竟是美院,地大物博,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是一个景儿,陈述厌往往一坐能坐一天。 但那天他西方艺术史的期中考试挂了科,还就只差两分。 不得不说,这是世界上最意难平心不甘的事情。 陈述厌就自闭了。他心里烦得不行,不想在学校窝居了,想出去散散心,就背着画板走了出去。 去了云海公园。 那是他第一次去。他手插着兜,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好久,看了好久的景。 最后在湖边停了下来。 围着云海公园的湖的护栏后是片大空草地。 陈述厌那时就站在湖边的护栏后面,站在草地上,望着湖面上被倒映出的天空,看着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反射日光,呆呆望了好久。 看了片刻后,他一转头,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穿了黑色连帽卫衣和灰色运动裤的青年。陈述厌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拿着手机在看,耳朵上连着的耳机线从身上垂下来,连在了手机上。 他应该是经常来,公园的流浪猫揣着手窝在他腿边,正眯着眼睛。 那天光线倒是真的很好。初秋的时节,暖和的光从树影叶片的缝隙里挤进来,斑驳地洒了他满身。 那是徐凉云。 徐凉云那么呆着的时候表情很凶,他低垂着眼睛看手机,含情眼无波无澜,像两块冰。 那时候恰好有风在吹,把他的发丝吹得微微晃动。 陈述厌当时感觉心里有哪个地方突然动了一下,随后牵连着浑身所有血液开始轻轻地晃,像是也被风吹动了一般,又像是被一滴水滴荡开了圈圈涟漪。 他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迷迷糊糊地看了几眼就走了。 后来他离开那里,这个画面始终盘旋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他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日日夜夜把他折磨得心神不宁,睁眼闭眼全是那青年垂下去的一点儿不含情的含情眼和剑眉以及他身上斑驳的光影和微晃的乌发,一次次把他弄得心神恍惚,心口闷热。 就连老师后来都来问他怎么上课魂不守舍的。 直到某日,陈述厌在上课时闲着没事在纸上无意识摸鱼乱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居然他妈把这一幕完完整整地在横格笔记本上速写了下来。 那时候,他看着自己画下来的青年脸上的那双特别清楚的含情眼,忽然感觉自己的心魂儿竟然要被这么寥寥几笔给勾走了。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了。 他对这个黑衣灰裤白运动鞋,只看过一面的青年,一见钟情了。 陈述厌曾经痛苦纠结过一段时间,毕竟男人喜欢男人这事儿有点太匪夷所思。 他痛苦了很久,也在网上查了很久这个群体,试图和自己和解,让自己放弃。 他失败了,他最后选择和外婆说了这件事。 他的本意原是让外婆骂他一顿或者上手揍他让他放弃这件事,可没想到,外婆却对他说,喜欢就去喜欢嘛,人活一世不容易,有想要的东西的话,怎么能还没试过就放弃呢。 外婆看得很开。 外婆说得也很有道理,于是第二个周末,陈述厌再次背上了画板,去了云海公园。 在那个湖边,他又见到了徐凉云。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