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玉筝的性子比其他人都要更沉稳,此刻却不免有些忧虑—— 河东节度使王磐极会做人,这三天里她们一行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这么滞留下去,人心越加浮躁,那些本就不情愿留在乌罗的人,会不会生出另外的心思来? 于是,玉筝小声训斥道:“才出来几天,规矩就忘脑后了?别乱说话,雪迟早会停,咱们一定能赶上公主的吉时。” 她又问小春:“公主一下午都没离开过房间?” 小春努努嘴,道:“是呀。中间我劝她出来活动活动腿脚,殿下却像是没听见,一直拿着那本禁军名册,翻来覆去地看……我又多问了一次,她却把我也给轰出来了。” “也不知道那名册有什么好看……”小春小声嘀咕。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公主房外,玉筝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小春噤声。侍女们将手中物事放好,齐齐跪下,玉筝才轻轻叩响房门:“公主,该用晚膳了。” 一片寂静,过了会儿,才有一个细软的声音传出:“送进来吧。” 房内灯火通明,暖香萦绕,蜀锦地衣上百花缭乱,乍一看,直教人误以为春天已抢先一步光顾了这间房屋。 一片花团锦簇,更衬得那个案前端坐的身影无比苍白、羸弱。 小春从前在尚仪局做事,节祭庆典上经常能瞧见三宫六院、皇子皇孙们,却从没对这位嫡出的康宁公主产生过什么深刻印象,毕竟有贵气逼人的三公主和天姿国色的四公主在,谁也不会去专门留心名不见经传的六公主。 细看起来,康宁公主李燕燕生的不赖,肌肤细嫩如雪,鼻子小巧精致,新月眉弯下是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虽说还没完全褪去稚气,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只不过身形过于单薄,面色过于苍白,与时下受推崇的艳丽美人大相径庭。而那双清亮的眸子,原本是很美的,偏偏在不看人时,又总是茫然不知落在何处,显得心事重重,年轻女孩该有的轻快活泼,在公主身上半分也见不到。 康宁公主也才不过十五岁,比小春自己还小两岁,却端庄守礼到了令人生畏的程度,就连吃饭也是一板一眼,小口小口咀嚼,案上每样食物都尝上一两口,却哪一样也不会再碰第三次。 宫里头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已经远离了长安,公主身上作派不改,除了偶尔盘箸相碰发出微弱的声响,便只能听到窗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等公主终于艰难地用完了一小碗白米饭,放下玉箸,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玉筝才又从食盒底部拿出一只雕花金碗来,轻声道:“殿下再用些燕窝羹吧。天气寒冷,庞妈妈忧心您的身子,亲自下厨炖的,一直用热汤温着,现在喝正好。” 公主稍稍抬了抬眼,细声细气道:“劳庞妈妈费心,你替我谢谢她。” 声音轻软,像一片无辜的雪花,方才飘落,转瞬便在狂风中消殆无形,小春觉得,公主一开口,这屋子里反倒比她不讲话时更安静了。 这样一个柔弱的公主,陛下也忍心送去和亲,小春这样想着,看向公主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玉筝心里却有些堵,她本是受了庞妈妈所托,要替人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的,后面重头的话还没出口,却被公主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说起来,玉筝也想不明白,庞妈妈怎么就突然在公主这里失了宠。 庞妈妈是公主的奶娘,看着公主从襁褓里长起来的,她已过不惑之年,按说早该放还回家颐养天年了,庞妈妈却因为舍不得公主,在御前恳求多时,才得以陪伴公主出塞和亲。庞妈妈一片忠心感天动地,公主原本也十分依赖她,一直到昨天还好好的…… 为什么公主今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庞妈妈的卧房换到了最远的一间?又一整天不召见,也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