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庞妈妈会坐立不安,求她来探口风了。 不,不光是庞妈妈,她们几个服侍公主多年的旧人,今天都给遣派了各种各样的差事——没一个人能长时间待在公主身边。倒是从前根本没在内殿伺候过的小春,莫名得了公主的赏识…… 还有,公主一大早就叫郑国昌将军整理送亲禁军的名册,还专门嘱咐把伍长以上各人的籍贯、荐人、升迁经历写清楚,这又是为什么? ……会和淮王的谋划有关系吗? 公主不提,她也不好问。 玉筝咬了咬嘴唇,没话找话似的说:“这燕窝,是王使君送来的——” 小春也补充道:“公主身体不适,王使君记挂在心,下午遣人过来问过两次,还说要请郎中来给公主瞧病,奴婢依照您之前的吩咐给推了。” 玉筝又补上一句:“王使君着实周到细致。” 康宁公主却只是垂下眼,轻声说:“把食案撤了吧,玉筝陪我待一会儿。” 玉筝和小春都看得清楚,直到最后,公主也没碰那碗燕窝。 待众人离开,公主突然将手平摊到玉筝面前,淡笑道:“四哥写给单于的信,你带在身上吧?给我。” 玉筝一愣,右手下意识地朝心口摸去,脱口而出:“公主,关乎淮王殿下的大事……” 她本想说,关乎淮王殿下的大事,还是她来保管比较好,毕竟她就是淮王派来协助公主成事的,可她却突然意识到,公主说这句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并没有给她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封信乃是淮王亲笔,从他手上接过来时,墨迹还未干透,玉筝揣在怀里,感觉自己收下的是淮王殿下对她的信赖,他待她毕竟是与众不同的……那封信是她能够触碰到的,为数不多和他相关的物件,她其实不是很想给出来。 康宁公主也不急,依然摊着双手,微微歪着头,看着玉筝,清澈澄明的眼睛像是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透。 玉筝脸上一热,只得从怀里抽出信来,呈到公主手上。 公主拿了信,像在叹息一样,望着棚顶横木,说了句:“你也退下吧。” 玉筝膝行退到门边,又不死心地说:“公主,那封信您看完了还是给奴婢收着吧,您身边人多眼杂……不用太担心,我看这场雪就快停了,咱们很快就能赶到乌罗。” 公主不说话,只朝她摆了摆手。 等房内再度只剩一人,李燕燕疲惫地看了眼手中书信,都没拆开蜡封,便丢进了手边最近的一个炭火盆里。 “……我们永远走不到乌罗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等这场雪停的时候,父皇驾崩的消息就该传到龙城了吧。 …… 她的父亲、大周朝的熙宗皇帝驾崩了。 李燕燕知道这件事。 她还知道,此时此刻,她的长兄、太子李夷清恐怕也凶多吉少。长安城内,专宠多年的穆贵妃协同宦臣邵敏将太子骗进紫微殿诛杀,然后又用一纸伪造的遗诏将穆贵妃的儿子、年仅四岁的七皇子李夷信推上了皇位。 用不了多久,大概就在后天傍晚时分,新帝登基的诏书就会传到龙城,与登基诏书同时到来的,还有李燕燕的二哥、成王李夷充在秦州自立为帝的消息,以及李夷充向天下州府发出的讨逆檄文。 无论是长安还是秦州,得到的响应都寥寥无几。 大周立国百余年,此时的帝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动作迟缓,积弊深重,早不复旧日光彩。藩镇蜂起,皇权日微,君令不行于境,适逢今岁苦寒,天下歉收,各镇因争夺兵马、粮草、城池早已爆发了多次冲突,朝廷无力调停,形势一触即发,社稷危如累卵。 而熙宗突然驾崩,恰好打破了这一艰难维系的平衡局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