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被拖着在杨宅花园里散了步,赏了月,这杨老爷还嫌不够,说要拉四宝去喝酒,这可吓着了周身照顾杨巨富的婢女家仆们,自家老爷脑子不清醒时就足够乱套了,若是再喝两盅酒,那还了得,岂不是要将宅子都给掀个底儿掉。 众人好容易将他劝住,可终于不再提喝酒的事儿了,于是又开始聊起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余锦年瞎编乱造也就糊弄过去了,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是在哄孩童一般累,正说着,杨巨富突然提起:“四宝,你娘呢?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余锦年一愣,他哪里知道“娘”去哪了,遂抬头向仆婢们看去。 仆婢们纷纷满脸恐慌,似乎这又是个不能触碰的禁区,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没有一个敢说实话的,还有人给余锦年使眼色,叫他快说点什么将这事翻过去。可他能说什么,他又不是杨巨富肚子里的蛔虫,冥思苦想了半天,于是很是没水准地说回了老本行,道:“今天这样冷……杨老爷,不如就喝点热牛乳睡觉罢?” “是啊,老爷。这说来也巧了,刚儿个后厨就进了一桶鲜牛乳,老爷您不是最爱喝这个了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来,挤眉弄眼地叫了两名婢子去后头热牛乳,他走过来,顺手就将余锦年从杨巨富手里解救了出来,好声道,“都是底下人自家养的水牛,前些个才下了崽子。底下人有孝心,知道老爷您就爱这口,这不,牛乳都刚挤没多久就给您送到后厨了,鲜热着呢!” 被他说的余锦年也馋了,水牛乳可是好东西,只是此时水牛还是农间主要役畜,而时人又多偏爱饮用羊奶、豆浆,反而并不觉得水牛乳如何好。事实上水牛产奶少,乳质高,营养相当丰富,最重要的是乳香浓郁,没有羊乳中那股微微的膻味。 余锦年从一个水牛乳,又想到了诸多乳制点心,一时饿得两腿发软。晚上那顿饭尽管菜色丰富,可他被杨家人盯了半个时辰,哪里能吃得下,此时自然腹中空空,心中不由悲痛哀嚎。 说话的功夫,园子里起了场风,管家便扶着杨巨富回到他自己的小院,到正堂屋里避风,还取了大氅来与他披。杨巨富进了屋坐在主位上絮絮叨叨地说话,也不让余锦年走,但凡他离开自个视线半点儿,就要大吵大闹。这时厨下有婢子呈着温好的牛乳回来,她一路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将精致木雕食盘端到杨巨富面前。 余锦年一边跟着哄这位老小孩,一边瞧了婢子一眼。 那婢子样貌齐整,只可惜脸色发黄,神色很是委顿,嘴唇紧紧地抿在一块,唇色外圈轻微透着紫,皮肤也干巴巴的很不好看,用信安县人的土话来说,就是“很不水蓄”,即很不水灵的意思。况且今日天气明明如此阴冷,她竟莫名其妙地出了一头汗,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流下来,将两鬓的碎发都黏湿了,她也没空去擦,只将腰躬得愈加厉害了,持着食盘的手也怯怯发抖,好似十分害怕杨巨富。 杨巨富却不管那么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腻烦了管家的劝说,他喉咙里呼噜噜地一阵响动,仿佛是有驴车在里头滚一般,脸上松弛下耷的皮肤也渐渐地皱起——俗话说相由心生,他年轻时就是恶霸脸,到老了也不可能突然和善起来,他脸上如此一皱,眉间径直生出几道歪七扭八的皱纹沟壑,显得杨巨富此人倒眉吊眼的,很是凶神恶煞。 他看也不看那鲜牛乳,呔的一声,抬脚便踢翻了来侍奉的婢子。 余锦年可是挨过杨巨富的打,现在屁股还隐隐发疼呢,他这一脚看着便非常凶狠,还正踹在那瘦弱婢子的小腹上。只听她痛呼一声,就被踹倒在地,碗盏里的热牛乳也尽数都泼在了她自己身上。牛乳倒不是很烫,可是架不住天气凉,门窗间穿堂的夜风很快就将她衣裳筛透了,贴在身上冰一样凉。 婢子也爬不起,捂着小腹蜷缩起来,模样很是痛苦,背上冷汗更是出了一遭又一遭。 余锦年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去将婢子扶起来,小声道:“你没事罢?” “谢谢公子……”婢子摇摇头,不敢多言。 管家摆摆手,漫不经心道:“退下罢。” “是。”她捂着腹部后退了几步便告退出门去,身形微晃,脸色也顷刻间褪得蜡黄,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了刀尖上般痛苦,瘦肩不住抖动,紧走慢走地好容易离开了他们几人的视线。 虽说这是人家的家事,杨巨富身为家主,打骂赏罚自家的奴隶是名正言顺,一点儿错处都没有,余锦年一个外人本就无缘置喙,可他其实是看不惯这种事的,且那婢女痛苦的模样又远超过挨受的那一脚,他有些担忧是不是那一脚波及了其他的内脏。 自己亲脚将牛乳打翻以后,杨巨富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