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爱好,挺费钱的。”随清评价,并非揶揄,纯属实话实说。 “是不便宜,”他笑着点头,“但我想造的又不是巴别塔,或者什么地标建筑。不用很大,不用豪华,而且我更愿意自己动手。” 随清笑了笑,不予置评。人人年轻时都有理想,她何必扫他的兴呢?可转念却又想到他掌上的薄茧,以及他那些奇葩的兴趣爱好。我更愿意自己动手,至少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神思才刚飘开去,身旁的人突然提醒:“到了,就是这里。” 随清这才发觉已经开过了那处新式里弄的巷口,自己这个老土地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她打了灯准备调头,大雷劝说不必,弄堂里路窄,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车子于是靠边停下,他开门下去,拿了后排位子上的纸箱,站在街沿向她致谢道别。 “明天……”他看着她。 明天,该做些什么?她知道他未曾说出口的问题,笑对他道:“我有你的手机号码,我会联系你。” 他点头,十分信任。 那一刻,她竟然真的有了模糊的想法,关于接下去该怎么做。 两人就在那里说了再见,大雷转身端着纸箱走进弄堂里。 随清回新区要往另一个方向去,她将车子调过一个头,又在弄堂深处看到他的背影,双肩舒展,脚步轻捷,一望便知是很年轻。 去往新区的路上,她回想起方才的对话,惊异于自己竟会对他说了那么多。名士公寓的事,吴惟不感兴趣,所以她只对曾晨说过,世上第二个知道这件小事的人,便是魏大雷。 莫名地,她竟生出一种近似于背叛的惭愧。所幸,还有一些细节她不曾提起。比如,那张手绘的平面图最终没能避过母亲的眼目。 “一定要比他那边的孩子出色,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时间,我的时间啊!”她记得母亲钱瑛这样对她喊叫。 分明是我的时间,她当时这样想,但与此后的无数次一样,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屏蔽了那些声音,叫世界安静。 最后,那页纸连同整本练习簿一起被扯破撕碎,扔进垃圾桶里,不知所踪。 钱瑛说的那个“他”,是她的父亲随伟。 年轻时的随伟在汽配城开着一家贸易公司,一米九十多的身高,驾一部吉普车,面孔白白净净,嘴巴又会说,很讨女人喜欢。随清三岁的时候,随伟与钱瑛离了婚,很快又另外成家。第二任的妻子是澳大利亚籍,随伟跟着人家移民过去,不久又生了一个孩子。传回来的照片尽是阳光沙滩,花园别墅,在亲戚朋友中很受羡慕。 钱瑛一直没能把这件事放下,一开始是较着劲比谁的日子过得更好。随伟移民之前,一直说准备把公司开到那边去大赚一笔,结果到澳洲之后反而没了动静,想来这异国他乡的要做生意并不容易。钱瑛为此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也只是高兴了一下子而已,凭她的学历和能力,在合资企业升到财务主管的位子也已经是到顶了。 于是,后来就较着劲比谁的孩子更好。澳洲那边也是个女孩,比随清小着四岁。绘画,芭蕾,钢琴,那边学了什么,随清便也要学什么,而且必须学得更多更深。一切都按照钱瑛的计划环环相扣地推进,绝无商量的余地。 这种事谁有心去比,谁就已经输了,随清很想这么对母亲说。而且,赢了又如何呢?远在悉尼的那家人也许根本就不关心她们过得怎么样。 但钱瑛却一直记着随伟离婚时的承诺——供给女儿所有的教育费用。于是,每隔一阵,随清便不得不打越洋电话去向父亲索要学费和各种课外班的支出,而她的父亲其实连她在读几年级都已经不记清了。去向这样一个人要钱,场面可想而知的惨烈。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母亲要她去,她还是去了,在电话里复述着每一句钱瑛要她说的话。 这个两口之家全凭钱瑛做主,她,是没有声音的。 起初,随清还以为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差不多是这样。直到读高中的时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