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挂着什么心事,前面众人说话的时候他便心不在焉,此刻也不过是登上了自己的车驾,倒没向别处看一眼。 姜雪宁看见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好上前打招呼。 看见他这般模样,便想—— 是我昨夜留的东西吓着他,或叫他为难了? 心里于是生出几分紧张,又多几许窃喜。 萧定非却是用手里那柄香扇的扇柄蹭了蹭脑袋,看向自己那辆马车时,眸底异光一闪,笑起来却毫无破绽,只道:“本公子能活下来可不容易,哪儿能轻易便又被人害了性命去呢?” 当下扇子一收,只向姜雪宁道:“到了京城可记得你说的话!” 姜雪宁看向他。 他潇洒地跳上了车去,道一声:“走了!” 姜雪宁想了一下,才记起自己昨晚说过到了京城罩着他,于是也跟着一笑,倒不看其他人了,扶了旁边小宝搭过来的手也上了车。 包袱就小小一个。 里头装着两件衣裳,一沓没花完的银票,还有她那方印并一套刻刀。 路上无聊,正好拿来刻印。 这也是姜雪宁上辈子闲着无聊时跟沈玠学来的“爱好”之一,只是车在城里走的时候还好,不大晃悠,一出了城上了外头官道,手里那柄细朱文小刀就有点发抖。 本来大半个时辰能刻完的东西,愣是抠了一路。 末了把印泥翻出来蘸了盖上看了看效果,还不大好看。 “真是为难人,若是在京城,找些奇珍异宝就送了当新年束脩,哪儿用得着这样麻烦?”姜雪宁看着盖在纸面上的印记,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安慰起自己,“礼轻情意重嘛,算了算了。” 正好这时候已经走了半路,定国公萧远提议大家停下来暂作休憩。 一匹快马这时从前面官道上来。 众人先是警惕了一下,接着才听那匹马上的人挥舞着手朝他们喊:“京中来的信函与最新的邸报,奉命呈交谢先生!” 原来是送信的。 谢危倒没亲自下去,只由剑书出面将信函接了,返回车内呈递。 没一会儿,他又出来,竟是一路走着到了姜雪宁车前,一弯身道:“二姑娘,先生那边得了京中的信函,请您过去说话。” 姜雪宁有些惊讶。 她倒也正琢磨着藏书印什么时候给谢危,没想到谢危那边先让人来请她,于是道:“稍待片刻。” 匆匆把沾了印泥的印底一擦,便装进一只小巧的印囊里,往袖中一收,这才从车里钻了出去。 剑书带她到了谢危车前。 姜雪宁冲着车帘行礼:“学生拜见先生,谢先生有何吩咐?” 谢危淡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只道:“进来。” 姜雪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裙角,登上马车。 剑书不敢去扶她,只替她拉开车帘。 姜雪宁弯身进去,便看见谢危坐在里面,面前一张小小的四方几案,上头散放着厚厚一沓信函,有的已经拆了,有的却还没动。 这驾马车是谢危自己的,里面竟都用柔软的绒毯铺了,几案边上还有只随意搁着的手炉。两边车窗垂下的帘子压实了也不透风。 唯独他身后做了窗格用窗纸糊了,透进来一方亮光。 恰好将他笼罩,也照亮他面前那方几案。 姜雪宁一见之下有些犹豫。 谢危低垂着眉眼正看着一封京中送来的信,淡淡一指左手边:“坐。” 姜雪宁道了谢,便规规矩矩坐了。 谢危将这封信递了过去,道:“姜大人那边来的信,你看看。” 姜伯游? 姜雪宁把信接了过来细看,却发现这封信并不是姜伯游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谢危的。 信中先谢过了谢危为此事一番周全的谋划,又说府里安排得甚是妥当,倒也没有走漏消息,唯望谢危路途上再费心照应。 另一则却又说,兹事体大,到底没瞒过孟氏。 孟氏乃是他发妻,又是姜雪宁生母,自来因旧事有些嫌隙,知道姜雪宁搅和进这些事里之后大怒,甚至险些大病了一场。近来临淄王殿下沈玠选妃的消息已经传出,礼部奉旨拟定人选,已勾了姜雪宁姐姐姜雪蕙的名字上去。若此时家中闹出丑事来,坏了家中姑娘的名声,也坏了这桩好事,孟氏怕要迁怒于宁丫头。 是以厚颜请谢危,劝姜雪宁几分。 待回了家中,万毋与母亲争吵,伏低做小一些忍点气,怕闹将起来一府上下不得安宁。 内宅中的事情,向来是不好对外人讲的。 姜伯游倒在给谢危的信上讲了,可见对他这位忘年交算得上是极为信任,中间当然也有一层谢危是姜雪宁先生的缘故,觉着姜雪宁入宫伴读后学好了不少,当是谢危的功劳。 M.xiape.cOM